香炉峰问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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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
我到来的时候，夏禹静静地站在石帆山顶，手握木耜，深情地凝视着江南明丽的山水，目光清澈。

远古，如一阕小令，徜徉在二月的风里，散发出一股竹简的清香。

夏风商雨，周霜秦雪，轻抚千古大帝的陵园。一朵幽香，开在一卷泛黄的书册里，暗香沉浮。

而我，最早是从“三过家门而不入”的故事里，触碰到了夏禹的风骨。

沿着风，沿着二月的阳光，在前往香炉峰的路途，面对夏禹的塑像，我深深地鞠躬。

心怀崇高的敬意。

（二）

一座座山，延绵起伏。峰连着峰，谷连着谷。

行走于崎岖的山路，鸟鸣幽谷，清风若蝶。一壶阳光，醉了山间草木。

仔细聆听，石径上古人的脚步声，依稀还在。耳际似乎还有采石的声音，“叮叮当当”不绝，若青铜的脆响，氤氲在通往香炉峰的幽径上。

踏着印有莲花的地砖，每行进一步，就如翻开一卷经书。我仿佛是佛五百年前落下的一个佛音，缭绕在寺庙高高翘起的檐角上。

只为寻找那一串匆匆的脚步。

在佛拈花指间，化成一滴雨，落在四千年前的某个日子，落在夏禹的箬笠与蓑衣上，在“沙沙”的草鞋声里，以一朵小小雨花，轻吻远古的图腾。

是天意？还是夏禹治水感动了上天？让他得到“金简玉字”之书。

沐浴更衣，匍匐祭台前。凤凰涅槃，天地呈现奇光异彩。打开金简，龙飞凤舞，鸟飞兽奔，山河体势跃然简上。

多年困扰黎民的洪水，终于被征服。

我在故事里，流下几滴清亮的泪珠，用以浇灌几卷经书，还有一部厚重的上下五千年。

（三）

沿着幽径，沿着山势，一路拾级而上。

过炉峰禅寺，我彳亍于放生池边，凝望池水，幽幽涟漪，不知荡进了谁的三生三世？池内老龟，驮着千年幽梦，不知又为谁守候？

我把身影留在幽绿的水面，只想等候那熟悉的跫音前来。也如我，把前生今世的缘，放生于清凉的池水里，吞吐过往，心念般若。

一炷香，不为已念，唯愿世间病痛、灾难没有轮回。

我把自己放生于一卷山水里。如一只飞鸟，一条吞吐禅意的鱼。如一株野草，一抹阳光。

也如一朵淡淡的云，途经香炉峰倾城的时光。

（四）

经钟楼，过鼓楼。

几声鸟鸣，从花间传来，宛如佛徒轻念经文，般若之声，洇染阒静。

一树桃花，几朵茶花，都是慈悲的模样，袅袅清香，氤氲于亭台楼阁之上。

从七宝琳宫走过，香烟袅娜。许多善男信女，皆双手合十，嘴唇微微启动，仿佛在与菩萨对语。亭前寺后，福音如流水，地上、瓦檐、空中到处都是，没有半点留白。

佛曰：前世五百次的回眸，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。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，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。

我点燃檀香，躬身于香炉前，默默许愿，一百次，一千次。

唯愿青山常青，碧水常流，人民安居乐业。

（五）

过亭跨桥，一路赏心悦目。

我咀嚼春天，咀嚼佛理，亦咀嚼香炉峰亘古的诗情画意。

台阶边临风的翠竹，低首，莞尔，一幅与世无争的姿态，谦卑，坚贞。

它们日出听佛，日落筑梦。

于风雨之声里，静守清幽，刚毅，气节。与梅兰为友，与松为邻，洒脱自然。

我亦想成为一棵高风亮节的翠竹，以内心的留白，装一壶诗酒，一壶山水，一壶禅意。

还有我半壶透亮的人生。

过南镇殿遗址，登级石阶。我醉在画里，也醉在王十朋的诗里。

“郁郁苍苍，岩岩嵬嵬，磅礴蜿蜒。”

经半月岩，一片石，云门石，飞来石，过瘦牛背。驻足于“般若波罗密多心经”的石刻前，凝视良久，字里行间仿佛有一群身披袈裟的僧人，从石壁走出，朝着香炉峰顶峰走去。

整面石壁，皆是禅的况味。

而我，仿佛是插在香炉里的一炷香，被点燃了慧根。

心智在燃烧，生命在燃烧，情怀在燃烧。或许只有当生命熄灭的时候，才算真正悟得生命。

路过观音殿，到三圣佛殿。我轻转经筒，佛慈眉善目，拈花微笑。

我终于明白，为何佛受众人敬拜，而世间的人却难以得到同伴敬仰？因为佛眼中只有人，而人眼中过多的都是自己。

（六）

走出佛殿，阳光普照大地。俯瞰江南，到处一片祥和，一片盛世太平。

我内心没有任何离情滋生，只是把一串问禅的脚步留在香炉峰。当孤寂的时候，心沿着脚步躅躅而行。

于心中点燃“心香”，叩拜于内心的妙法莲花前，心念菩提。自此，不再迷失自我，也算香炉峰别样的馈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