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读心经,才看懂张爱玲唯一的畸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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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心经》是张爱玲创作于年的一部短篇小说，年被收录在小说集《传奇》里。《传奇》一经发表就轰动了当时的文坛，张爱玲由此成为最走红的作家之一。然而，在这部小说集里，人们津津乐道的是《倾城之恋》、《金锁记》、《第一炉香》和《第二炉香》，《心经》这部张爱玲创作生涯中唯一一部讲述父女畸恋的小说，却并不被时人们所偏爱，连张爱玲自己也说它是“晦涩”的。

少年时期初读《心经》，我也仅仅把它当作一部颇有些“大逆不道”的小说，惊过叹过转瞬即忘。然而今天再读《心经》，许是心境与阅历不同，却品出了与少年时候不一样的味道。

标题丨隐示如利刃般的少女破碎后的成长与救赎

一部讲述父女不伦之恋的小说，却被冠以了佛教经典“心经”的标题，似乎有些不寻常也不合逻辑。然而，细细品味，方能觉出，张爱玲并非故弄玄虚，她是借用了“心经”这个名字，去表达少女许小寒的一场心灵救赎之旅。张爱玲自幼熟读《红楼梦》，并深受“红楼”命名哲学的影响，常常在自己的作品题目中暗藏玄机，让读者自行去文中寻找答案。《心经》亦是如此。

张爱玲手绘的小寒和父亲。

“心经”又称般若波罗蜜多心经，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“以智慧度生死苦海，到涅槃彼岸”。《心经》女主许小寒在与父亲许峰仪的爱恋纠缠中，犹如利刃一般，刀刀见血，杀死了自己父母亲之间的爱情，然而自己亦在这段畸恋中经历了被父亲抛弃后的绝望。也正是在这种绝望下，小寒终于看清了婚姻和爱情的本质，从利刃破碎成为了碎片，发出了“有了爱的婚姻往往是痛苦的”感叹。

当一切都破碎后，一直被伤害的母亲站在了小寒的身后，同她说“你放心。等你回来的时候，我一定还在这儿……”母亲的宽宥让小寒意识到，母亲并不是她的情敌，而是给她包容和爱的人。对于亲情的认同和回归，让小寒重新获得了力量，并将支撑她完成破碎后的成长。

小说的结局是开放式的。我们只能猜想，小寒独自去了北方，这段自我救赎的路最终要靠她一个人去走，只有这样，才能完成心灵的救赎，才能到达涅槃的彼岸。

意象丨隐喻小说人物逃脱不掉的命运轨迹

在《心经》这部篇幅不长的小说中，张爱玲创造出了大量的意象，比如月亮、天空、服饰等等，这些意象中充满了对于小说人物命运以及情感的象征和暗示。

《心经》的开篇即有这样的一段景色描写：

“那是仲夏的晚上，莹澈的天，没有星，也没有月亮。小寒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裤子，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，隐约中只看见她的没有血色的玲珑的脸，底下什么也没有，就接着两条白色的长腿。”

孔雀蓝是张爱玲毕生挚爱的色调，属于冷色调。孔雀蓝的天空和孔雀蓝的衬衫，以及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空，寥寥几笔营造出了一种无尽苍凉的氛围，为即将开场的家庭伦理悲剧埋下了伏笔。

张爱玲手绘的小寒和段绫卿。

《心经》人物的服饰意象亦有玄机。比如小寒的与花样年华不相适宜的厚重的孔雀蓝色衬衫，渲染的是其与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心理；女友段绫卿身着的一身樱桃红色的旗袍，象征了娇媚与风流，正与绫卿自甘堕落为许父侧室的结局相合；小寒母亲的一件桃灰细格子绸衫，正暗示了母亲在这个家庭中如隐形人一般，长期被丈夫和女儿忽视的地位。

许家阳台上的一棵藤，也恰到好处地暗示了人物的心理状态。许父初初露出了意欲摆脱这段不伦之恋的意思，当小寒对着父亲宣称：“我不放弃你”的时候，阳台篱笆上的一根藤，揭示出了小寒的心思与命运：

“篱上的藤努力往上爬，满心只想越过篱笆去，那边还有一个新的宽敞的世界。谁想到这不是寻常的院落，这是八层楼上的阳台。过了篱笆，什么也没有，空荡荡的，空得令人眩晕。”

这正是小寒境遇的写照，虽然她“满心只想越过篱笆去”，妄图去寻求“一个新的宽敞的世界”，然而终究避免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命运。

情感丨隐射张爱玲现实生活中的“求而不得”

张爱玲曾说：“我小时候没有好衣服穿，后来有一阵拼命会穿得鲜艳，以致博得‘奇装异服’的‘美名’。”

张爱玲手绘的小寒和母亲。

对于小时候的张爱玲来说，不仅是“好衣服”求而不得，还有父母的爱，以至于成为了一生的执念，后来在她的作品中时有体现。童年时期，母亲的离开，以及与父亲和继母的冲突，都给她带来了不小的伤害。张爱玲的小说中，出现的男性形象常常是懦弱的、自私的，比如《心经》中的父亲。这种对于男性的绝望的心理，正是由于张爱玲现实生活中的“求而不得”催生出来的绝望。

在《心经》这部小说中，小寒对于父亲生出的无限依恋，以及对于母亲的漠视仇恨，都不过是张爱玲现实生活在小说中的投射。而小寒父亲对她的宠爱纵容，母亲对她的宽宥容忍，又何尝不是对张爱玲现实生活中亲情稀缺的一种补偿与弥补。